王逸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要跳出來,身體有些不受控制的激動打顫,他的手伸到盒子里,拿出電話。
王逸的手指貼到了接聽鍵上,可剛要按下去,又縮了回來。
我還有臉接這電話么?
他忍不住捫心自問。
他的臉色不斷變換,心裏彷彿天人交戰一樣,站在原地就那麼舉着電話想了半分鐘,終於還是咬牙按了下去。
「王逸?」聽筒里傳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低沉的聲音。
「……是我。」王逸的嘴唇抖了抖,聲音有些激動的變調。
「……珠海市新開發區前面,我等着你。」中年男人的語調很慢,把話說完後,立刻掛了電話。
王逸跌坐到床上,看着手裡被自己攥得緊緊的手機,眼裡閃着莫名的光芒。
四周寂靜一片,他聽到自己的心臟發出「噗通」的跳動聲。
這一天,總算是等到了。
……沒有再做耽擱,王逸把文件揣回衣服里,直接走出了門。
因為是周末,所以即使已經凌晨,街上仍舊還是燈火一片。
王逸低着頭快步走着,腦子裡不斷浮現出那本被塵封在最深處的記憶,雙眼有些失神。
三年了,本以為會就這樣做個小市民生活下去,整天盤算着材米油鹽,沒事跟胖子和兩杯小酒,嘀咕下會所里某個女人今天又跟誰走了,然後直到娶妻生子,日漸老朽。
可那沉寂了三年,滿是灰塵的盒子里的手機,今天竟然響了。
王逸的內心是矛盾的,這三年他每天都會按時將手機的電充滿,然後卻又彷彿逃避似的,自欺欺人的把手機放到盒子里,他的心裏有時期盼某天早晨,睜開眼就聽到電話響起;有時候,卻又恨不得這手機永遠不要有任何動靜。
直到這電話真的響了,他又沒有任何遲疑的果斷聽從了命令。
這或許就是一個軍人彷彿飲水進食一樣,深入骨髓的本能。
沒錯,這個平日里時而木納老實,時而羞澀膽小的按摩工其實是一個兵。
特種兵。
華夏人民軍團猛虎特種大隊的一個老兵痞子。
也是華夏軍五大技能大比的第一名,那個被部隊寄予厚望,被新兵們看做是神一般的男人。
可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王逸這個怪物一樣對所有對敵技巧都有着彷彿生而知之般敏銳嗅覺的人,很快就會成為當之無愧的兵王之時,他卻因為一次外勤任務,被一紙莫名其妙的遣返書,給遣返復原了。
這讓所有關注着他的人都驚愕異常——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把這樣一個人才給埋沒了呢。
然後有人就打聽到,遣返復原王逸是因為他在行動中因為看不過去目標虐殺普通群眾,結果不聽指揮,不顧戰友性命,貿然行動,導致外勤部隊死傷慘重,十不存一。首長一氣之下,才下了這命令。
扼腕嘆息者有之,拍手稱快者同樣不少,可所有人都不知道,王逸本人的心裏,反倒覺得這算是一種解脫。
繼續留在部隊里,他會睡不着覺。
自從任務失敗後,王逸從美國回來,躺在僅剩他一人的軍營宿舍里,看着曾今喧鬧歡脫的地方,變得如今這般冷清,總會讓他在半夜醒來。
他做的每一個夢裡,都是戰友鮮血淋漓的軀體和猙獰可怖的臉龐。
他到今天都還記得那個跟他一起進了目標大樓,最後被湯姆斯衝鋒槍掃成塞子,嘴裏冒着血還一個勁揮手讓他走的戰友。
那是他孤身一人活了十幾年,為數不多的兄弟。
那個只在部隊里呆了兩年的東北漢子,死的那天才二十歲。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忍不住出手救了一個美國華人,忍不住在上峰不知妥當之前出手拗斷了目標的脖子。
我……是個罪人。
街上的人越來越少,王逸失神的走着,眼睛變得血紅。
我是個罪人啊。
他笑得凄慘,牙齒彷彿要咬緊肉里,插在兜里的雙手用力攥得青筋暴起。
原本以為,扮成一個普通的老百姓,躲進這城市裡,燈紅酒綠和物慾橫流的世界會將自己麻痹,可哪有這麼容易!
那些血海深仇的敵人,還在逍遙法外!
那些死不瞑目的戰友,還等着自己報仇!
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的忘記啊。
王逸的心劇烈的跳動着,腳下麻木的向前,腦子裡只剩下仇恨。
也就是這時,他的肩膀突然搭上來一隻手。
幾乎是本能的,王逸左肩一矮,身子一側,然後抬腳就向後踢去。
這一腳直接踢到了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子跟前。
男子也是果斷,眼神一凝,雙手伸出,手腕交錯疊在一起,架住了王逸踢過來的這一腳。
好個王逸,只見他在男子雙手處一踩,將那男子踩得整個人止不住往後仰去,然後借力而起,如羚羊掛角一般換過另一隻腳向男子的腦袋踹去。
罡風破面而出,那攜雷霆之勢而來的一腳,嚇得男子立馬身子一矮,慌忙伏下身子躲避。
「夠了!」就在王逸見一擊未果,變踹為砸,如斧劈一般抬腳用後跟朝男子後腦勺砸去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這熟悉的聲音讓王逸整個人忍不住一顫,接着他強行收回了攻勢,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原來不知不覺中,王逸已經走到了約定的地點,電話里那個他記憶猶新的人,正坐在一輛沒有車牌的軍綠色車裡,從后座探出頭來大喊。
王逸的眼神閃了閃,在站原地想開口說話,最終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哎。」坐在麵包車后座的中年人嘆了口氣,似乎想到什麼,頓了片刻。隨後打開車門,抬手朝王逸一招:「你進來。」
王逸沉默的看着車裡的中年男人,跨步走進去,在他對面坐好,然後理了理衣服,把脊背挺得筆直:「原猛虎特種大隊,罪兵王逸前來報道!請指示!」
「好!好!好!」坐在王逸對面的中年男人有些激動,一連說了幾個好字,雙手拍着王逸的肩膀,眼中有些濕潤:「好啊……我知道,你即使離開了部隊,也時時刻刻想着回來,對不對?」